劉松年是浙江錢塘人,于南宋孝宗至理宗年間供職畫院,與李唐、馬遠、夏圭合稱“南宋四大家”,以繪山水、人物而著稱。臺北故宮博物院藏有一幅絹本設色的《攆茶圖》,不僅布局巧妙、筆墨生動,還反映出唐宋時期飲茶的場景,讓今人了解到唐宋飲茶的用具與煎點的程序。
這幅畫分左右兩部分,右側描繪的是草圣懷素揮毫作書,詩人錢起、戴叔倫凝神圍觀的風雅,左側描繪的是仆從碾茶與制作茶湯的勞碌。本來左側是作為雅聚陪襯的,卻成了最引人注目的場景,因其精心呈現(xiàn)了唐宋時期飲茶的煎點方式:一名仆從騎坐在長條矮幾上,右手轉動茶磨;另一名仆從于桌邊佇立,右手提湯瓶,左手執(zhí)茶盞,正準備注湯點茶。黑色方桌上放置著篩茶的茶羅和貯茶的茶盒,以及茶盞、盞托、茶匙、茶筅等。方桌旁有一風爐,上置提梁鍑(釜),燒煮沸水。仆從右手旁有貯水甕,上覆荷葉?!稊f茶圖》細致地刻畫了從研磨茶粉到注湯點茶的用具和場景,再現(xiàn)了仆從勞動侍茶、文士詩畫風流的情狀。不過劉松年(活動于1220年前后)所繪唐人飲茶的實況,與其相隔四五百年,他反映的是唐代茶飲煎煮還是宋代點茶擊拂呢?
誠然,畫家繪畫,為的是展現(xiàn)胸中丘壑,追求內心想象的神思美感,與歷史實景出現(xiàn)扦格,無足為怪,也不影響畫作的藝術成就,但作為歷史圖像學的研究對象,畫中出現(xiàn)的用具與具體場景,卻是判斷年代與時風的指標。比如劉松年想呈現(xiàn)唐代飲茶的場景,畫中卻出現(xiàn)宋代才有的茶磨、盞托、茶筅,這只能說是宋人想象的唐代飲茶的場景,其中雜糅了劉松年熟悉的宋代飲茶風尚。《攆茶圖》中可見的茶具有石轉運(磨)、宗從事(拂末)、風爐、茶銚(即《茶經》中的鍑)、茶匙、茶筅、杓、茶碗、盞托、水方,最值得玩味的是畫中同時出現(xiàn)茶銚與湯瓶,還有茶匙與茶筅。揚之水的《兩宋茶事》討論點茶與煎茶之別,認為石銚是唐代煎茶的用具,銀瓶是宋代點茶的用具,茶具不同而烹茶之法迥異,故《攆茶圖》忠實地呈現(xiàn)了唐代煎茶的場景。研究宋畫的黃晨則指出,揚之水判斷的依據主要是唐代以茶銚煮水,但方桌上明明橫放著宋代的點茶工具茶筅,該作何解?
黃晨還指出,《攆茶圖》里的茶銚描摹細致,與《蕭翼賺蘭亭圖》(宋摹本)的區(qū)別是沒有長柄,代之以提梁,又加了一個蓋子。唐代煎茶的銚子基本無蓋,因為要觀察初沸、二沸、三沸,銚子加蓋,既防灰,又提高熱效率,與陸羽形容的唐代茶銚的功能不同?!稊f茶圖》里亦有仆從專事推磨,石磨下鼓蕩的粉塵,動感逼真。陸羽的《茶經》中有“碾”,南宋審安老人的《茶具圖贊》則著錄有金法曹與石轉運,表明宋代茶事是碾與磨并存;碾與磨的區(qū)別可能在于磨使茶粉更細,從而更適宜點茶的擊拂拉花。據《茶經》原注“末之上者,其屑如細米;末之下者,其屑如菱角”,還有“碧粉縹塵,非末也”,可知按照陸羽的標準,唐人煎茶的茶末以極細微的顆粒為佳,但不可為粉塵狀,所以《茶經》講茶具,只用碾而不用磨。到宋代,點茶需要的調膏末茶,則以粉塵狀為佳,故伴隨點茶興起,磨成為茶事的要務,可以碾磨并用,也可以單用磨;只用碾的話,就達不到點茶“乳霧洶涌,溢盞而起”的效用了。因此,《攆茶圖》描繪的場景,雜用了唐宋茶器,卻呈現(xiàn)了宋代的點茶風貌。
來源:北京晚報、北京日報客戶端、北京茶世界
如有侵權請聯(lián)系刪除